2018年5月25日晚，质文读书会与河海大学教授金林南老师相约在华东师范大学共享空间。主持人刘槿对金老师、质文读书会作简单介绍后，金老师分享了自己对阅读经典的感悟。而后，质文读书会的多位成员与金老师分享交流了自己在专业、阅读上的困惑，金老师一一对答。以下是交流内容纪实。
金林南老师的读书分享
这是一场比任何活动都令我感到高兴的活动（指读书会交流活动），因为这是由大学生自我构建、自我组织的活动。我从2004年开始坚持组织辩论队、读书会，因而对此感受颇深。没有人与你一起读书，总觉得缺点什么。今天我来到这里并不是指导，而是来与诸位沟通互动一些，收获一些的。下面，我就来谈谈个人的一些感悟。
（一）自媒体时代阅读四化现象
我们今天的读书和以前的读书不太一样。在基础教育阶段，我们的阅读大都是围绕着考试，只要经过中国应试教育规训的学生。这样的经历会给阅读带来障碍。除了应试教育以外，互联网是影响今天阅读的一个重要因素。没有商业，没有市场，是不太可能产生互联网的。今天互联网带给我们的这种交流阅读越来越公开化、主体化。最终，互联网下的交往方式都是在资本、商业逻辑的运营中进行的。所以，经典文本它有它的命运——就是它的边缘化。我们现在的互联网特别注重点击率、注意率、聚焦点，所以在筛选文本的时候，哪些文本是阅读量是比较高的，极有可能是非常平庸的文本反而会引起非常多人的关注。我们在网络中都讲“标题党”，文本意思越简单越好；文本内容是“度娘化”，什么意思呢？比如学生在做阅读训练的时候，对一个基本概念不需要去看什么经典文本，只需要去百度一下。以前Google还在的时候，情况还好一点，而现在的百度许多概念都是粗制滥造的东西。所以，知识深度的训练方式、思维过程可能就没有了。文本供应的营销化，这是跟互联网的商业特质有关系。还有阅读习惯的消遣化，我们的很多阅读是因为实在是没事干了。阅读变成了业余的一种消遣。所以，心灵鸡汤特别流行。前天南京市中学生辩论赛，讨论的题目是：在人生中，“诗和远方”和“世和当下”哪个更重要？很多人都认为是“诗和远方”。但实际上你去看看，我们的中产阶层，他们的“诗和远方”都是在对现实的不满中产生的，这和“理想”，和“信念”，和“美好”，其实不是等同的。这种“诗和远方”更多是中产阶层面对现实无奈自我欺骗式的自我表达。这种心灵鸡汤在我们现在的互联网中是非常流行的。其实，这是逃避，是苟且，是一种更为隐蔽的苟且。我们的阅读没有能力去揭示我们焦虑的根源是什么。互联网时代我们很难找到这样一种解围的出路。这是我们现在阅读习惯消遣化所导致的，整体心灵想象的平庸化。这个过程也许我讲的有些极端，但从经典阅读这个角度来看，确实互联网消解了许多阅读过程中的思维深度，甚至公共关怀，走进了大众文化的时代。大众文化以前最早是通过晚报这种形式发展的（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中产阶级一开始最喜欢阅读的就是晚报，如《扬子晚报》等等，他们的很多知识来自于晚报，今天是来自于互联网。这些都是中国独特的，包括中产阶层在内的，城市市民阶层文化的孕育过程，今后发展肯定还会有更多变化。
（二）何谓经典？
而我们今天讨论的是经典。我想读一些网络小说可以理解，但是作为大学生，我们阅读的，必须触及一些能够超越日常生活的一些书、一些思想。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其实是极为平庸的，用海德格尔的话就是“沉沦”。我们都对存在有一些遗忘。那么，怎么进入到具有深度反思的思维当中来呢？一种方法是死亡。如果你和一个临死的病人去交流，他有很多思考可能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也就是说，他面对生命的终结时，可能一下子从日常生活的沉沦中超拔出来了。另一种方法，就是经典阅读。经典不同于时尚的流行，它是永远的流行。真正的经典是超越时空的，在任何一个时间段，它总是“在场”——在人类所有的危机、焦虑中，它始终能够在场。这是经典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质。说明它挖掘到了人类生存中最紧张、最紧迫、最普遍但是日常生活中很容易被遗忘的场域。
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的经典。每种文化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有人或者说有经典画出了第一幅画，或者说铺下了第一条轨道。后来的道路就是按照这个轨道往前走的，不管往哪个方向，这个轨道始终存在。每种文化在最早期都是相似的。有兴趣可以去读一本书，《古代城邦》。这是一个法国人写的，写的是罗马、希腊在城邦之前是什么样子。你再去读中国文化的早期，你会发现，在伟大的思想家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古老的东西方在最早期的文化发展中差不多。比如说，自然、祖先崇拜都存在，家庭组织也类似。但对家庭组织的看法，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呢？这种家庭伦理、道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那就是经典出现以后——比如，西方的《荷马史诗》《圣经》出来；比如，希腊杰出的哲学家贡献了伟大的文本，塑造了西方文化的基本尺寸。中国是以儒家、法家等文化创设者铺好的轨道。所以，我们阅读经典是理解一种文化的源头，理解文化背后的基本规定。大学本科阶段的学习，我认为，我最应该去理解的是人类存在的不同文化，尤其是在全球化已经成为现实的今天。而要理解这些最好的方式是进入到经典之中，和同伴一起去理解。每种文化的经典可以说是我们理解这些文化不可或缺的通道。看电影可以不可以？可以，但还是不够的。你看好莱坞的大片，它一定会有西方文化独特的元素，但是，如果你不去阅读经典，即使这些元素出现，你也难以进入，不知道那是西方文化一直有生命力的东西。
从学科的角度讲，每一门学科都要有自己的经典。学思想政治教育的同学很痛苦的一点是，找不到咱们学科的经典是什么。找不到就导致这门学科的学术认同度很低；找不到就不知道这门学科独特的思维方式，即理解社会，理解人类文化的视角。针对同一个社会现象，不同的学科都有自己的视角来理解。比如，拿高校贫困生现象来说，教育学有自己的视角，心理学也有，这说明这些学科都有看待社会现象独特的思维。而这个恰恰是学科经典奠定的。要进入到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你必须要接受学科经典的规训。只有通过经典，你才知道自己学的是这个学科。
经典的意义，首先是创造。德国著名的哲学家雅思贝尔斯，人类文化发展曾经有一次“跳跃”。这个跳跃在西方是古希腊时代，它创造了这种文化发展的基本轨道。它会有一群“经典”的创造者，由他们贡献这种文明最深刻的价值尺度。古希腊的哲学著作，《荷马史诗》，《圣经》奠定了西方文化的基本走向。第二是典范。后来的人要思考自己新碰到的问题，还是需要回到这种文化的原点上去，这存在一种路径依赖。各位都知道，麦基泰尔有一本书叫《追寻美德》。他提出了在当代西方面对的伦理遭遇（就是对情境化的伦理问题），人们都是你争我吵，找不到共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要回到亚里士多德。西方文化历史上有多少次回到黑格尔，回到亚里士多德，回到柏拉图。中国也有种说法是要回到马克思，回到列宁，虽然有些可能是假的“回到”。今天我们重读《论语》，去面对当代中国的伦理道德危机。这些都说明了经典成为了典范，当我们面对问题时总是回到原点去思考路径。第三，经典是我们创新文化，创新生活方式的源泉。传统是活的，没有生命力的不是传统，那叫文物。比如说，故宫。故宫有些地方表现为一种传统，有些地方仅仅是文物。作为文化传统存在的故宫是什么呢？就是专制型的中央集权。故宫的建筑风格都能够体现一种权力主义传统，中心主义传统。但是，慈禧太后用过的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就转化为文物。所以，在这里面，活的是文化，这种文化在新的条件下要发展，很多灵感一方面来自于实践带给我们的问题焦点，另一方面，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包括对这个问题是什么的思考，还是要回到传统，回到经典之中来对它进行定义。比如，对于道德生活，我们经常会用儒家的“礼崩乐坏”来定义，我们对于这个问题的思维方式是由经典《论语》来提供的。最后，经典是开放式的。一个文本总是与作者的原意有间距，有距离。那么，这个距离带给我们什么？既然是经典，它其实带来了这种距离带来的自由空间。比如说，柏拉图的《理想国》。这本书我和学生一起读了50多遍。对于这本书不知有多少不同的解构；教育学从其中找到了教育哲学，而且教育哲学还不一样，有很多种。哲学说它是理性主义哲学的奠基；后现代主义也对它有所理解。比如，《理想国》中有一个“洞穴”的比喻。人们从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走出来，不正是走向了启蒙，走向了真理的阳光大道么？但后现代主义看来，人们应该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因为我们以为它把我们带到一个光明的太阳底下，那它何尝不是为我们提供一个更虚假、更大的洞穴呢？我们为什么要确信，太阳底下的世界是真实的，而阴暗的洞穴是虚假的呢？对于这个洞穴比喻，理性主义者认为人们往上去是对的，后现代主义却认为，人们上去和下来差不多。确实，柏拉图并没有直接断言你应该上去还是回到洞穴，你都可以对此作出新的解释。所以，这种文本存在一种张力，这种张力可以让后世的人群在面临新问题时找到新的解释力量、路径。
（三）经典阅读的意义
接下来，我谈谈经典阅读的意义。各位今后都会组成家庭。我不会谈什么读了诗书会“饱读诗书”什么的，这个意义不大。真正有价值的是什么？对未来的生活。生活是什么？你会组成家庭，会有孩子，你的阅读习惯，包括通过这种阅读习惯形成的人格特质都会对你的孩子造成终生的影响，尤其是对母亲。现在很多年轻的母亲都是大学毕业，但是对于孩子的教育没有耐心。真正养成阅读习惯的人一定具有“学习型人格”。做父母者最缺的是“学习型人格”，而这个只有通过经典阅读才能领会，才能领略阅读经典带给我们的美妙之处。
与经典对话是学问的奠基。如果你做学术不阅读经典，那么你做学问一定是虚的，是飘的。不读经典要么造成狂妄自大，要么自己反驳自己。有的研究生做学问就是在知网上搜搜文章。曾经有研究生对我说，金老师啊，这个议题没人讲过，没人写过，我参考的资料太少了。他并不具备真正发表自己意见的能力。做学问最根本的是思维方式，是提问的能力。所以，有的研究生写文献综述，你看看他搜集的资料是什么，他到底在跟谁讨论问题？如果他是跟这个学科的经典进行讨论的话，你的这个议题本身的价值是非常高的。
领会经典让我们感受人类的紧张。所有的经典一定会触摸到人类最为紧张的情境。这个“最紧张”是什么？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容易被遗忘的那些东西。比如，从柏拉图的《理想国》来说，有一个最紧张的，就是他的老师作为最聪明的哲学家被民主投票杀死。这个问题就是，哲学家能不能在城邦当中生活下来？一个人能不能既有哲学立场，又能够在城邦当中存活下来？那就是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张力。这个问题是后世的思想家，哲学家所面临的生存论的问题。所以有人说，柏拉图这本书是讲知识分子如何在政治场景中活跃。所以，这个问题是最紧张的。金老师上课、写东西，在现有的意识形态条件下会时时进行自我审查的。我发表的微博，有没有触犯什么禁忌？我自己会审查自己。所有的知识分子，并不仅仅在今天，历朝历代的知识分子都会面临自由的想象思考与所在的政治环境的张力关系。而这个恰恰是柏拉图的经典中触碰到的。
未曾经手经典规训的学术是轻佻的。这就是说，如果你选择了一个专业，但这个专业中的经典你都没有好好地去学过，那么你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轻佻的。
放弃领会经典能力的培养是当代中国文科教育低端的症候。今天下午我还和叶老师他们讨论，为什么现在中国的文科生就业比工科生惨？市场经济是讲究交换的，你在大学里到底经受了怎样含量的教育，在市场当中能够反应出来。因为你不可替代，那么你可以待价而沽；如果你很容易被替代，那么肯定不行。所以，我们今天文科教育最大的困境，第一从基础教育开始分科，分为文科理科；第二在大学中的通识教育基本没完成。通识教育不是讲普通常识，是讲人类文明最基本设定的那些东西，比如了解西方文化的特质是什么，现象是什么，历史什么。这样最基本的东西是要通过阅读经典真正去领悟的。比如说西方的信仰文化，这种基督教信仰，它到底是什么，跟普通大众一般所理解的不是一回事，那我们就要去理解，而这里理解恰恰是要通过与经典的对话。实事求是说，我们现在的文科生，阅读量的低是目前面临的很大问题，一个是大脑如果你接受的文字的数字量是非常少的，那么就会“用尽废退”，实际上我经常和我的研究生说，如果你一天不精度十万字，你的大脑几乎是一直处于闲置状态，也就是一天完成一本书。如果看一下世界上高端的一些大学，报告上显示一个礼拜至少要读六七百万字，有的是快速阅读，有的是精读。这应该是基本的专业训练，但是我们的文科生在这方面其实是非常欠缺的。所以很多理工科学生对我们文科生很羡慕，认为我们太闲了！
（四）如何阅读经典？
下面我要说一下该怎么阅读。
第一，阅读不是照镜子，它是交往，交往我们是要带着自己的东西的。我们很多学生读黑格尔的东西觉得很困难，为什么困难？因为作者不想待见你，你没有东西啊。拜访客人我们都要带点礼物，什么礼物呢？首先是你有没有问题，其次你了解不了解他，他最基础的东西你了解了吗？所以如果要阅读一个经典著作，我是推荐首先了解这个经典著作家的生平，他如果有自传，去读他的自传好比了解他的哲学，就比如我们去读康德传这个书比直接去读康德的书很有可能更快进入康德的思维世界，把这些你努力能做到，能获得的东西先去获得，然后才慢慢去接近他，所以这是一种交往方式，它不可以粗暴。所以基本的前提准备我刚才说到了，就是去了解这个作家，甚至去看看已有的学者、阅读者对他是怎么评价的。所以经典著作阅读并不意味着要原汁原味，要摆脱前人的见解，这些东西是后期更高层次的时候你可以去做的，这时候已经进入了非常专业化的研究状态。在你还没有能力进入到这个状态的时候，可以逐步逐步的进行加深交往，多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第二，阅读过程当中，模式建构是“动嘴、动脑、动手”，既要写，又要说。所以为什么要组织读书会？一个人读书，你没有对话的话，你读的对不对就很难进行沟通交流，所以要找寻自己的阅读伙伴，同时构建个人读书馆，现在电子化时代，阅读过程中的一下想法可以很方便的记录下来。灵感的火花是非常宝贵的，它瞬间即逝，如果瞬间把它放弃掉，不把它记录下来，阅读的效果会很低，我建议各位同学自己可以有一个文档或笔记本，把阅读的时候突然之间有的一些想法，一定要把它写下来，这些过程在一年或者半年之后再去看看，会发现自己依然会有很多收获。
第三，要培养自身的多种意识。1.要有自己的焦点意识、问题意识。你对什么问题进行阅读？有的是专业的问题，有的是现实的问题，现实的问题进入到经典的时候或许点难度，但是专业的问题更容易让你锁定一些阅读文本，我们在经典阅读的当中比较忌讳的是毫无目的的去阅读。2.还要有跨学科的意识，当然这种意识需要更高的要求主要是在研究生，博士阶段，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研究一定需要跨学科意识，很多问题基础找不多自己的经典，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跨学科对这个问题进行重新追溯。必须要用跨学科的目光来审视，比如说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很多人不读之前就已经知道它好像讲的是为了政治目的不择手段，认为他的观点是非常功利、无道德的。这样的看法是有问题的，我们必须要去理解马基雅维利及其他的文本它到底在怎样的历史情境和条件当中创作出来的。只有这个时候你对马基雅维利的理解才能更加的完整，才能用更加公正的史观来面对这个文本。又比如《共产党宣言》，很多文本里有很多解放修辞，比如“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两个必然”等。还有很多科学性话语，如对人类发展进程的描述。这个时候对我们来说要把文本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当中，它这个文本主要是在共产主义同盟当中作为一个同盟章程。这个宣言它有特定的历史目的，它要组织动员，它有很多内容具有历史局限性，比如说它主张要消灭竞争，目前看来肯定是不符合唯物史观，在当时阶段是因为还没进入到马克思唯物史观高度的空想社会主义家认为那时候工人阶级的苦难就是通过资本主义的市场竞争带来的，还导致了好多农民失地又失去工作，他们必须要把这一点纳入进来，以便于团结更多的人加入到共产主义同盟当中来。3.拒绝朝圣意识。觉得自己读了黑格尔、马克思就觉得自己朝圣了。任何一个经典著作者都是你对话的对象，他不是你去模仿，更不是你去教条化获得什么信念的源泉。唯一的科学学术理性的信念只能建立在自己的的判断和理解基础之上，而不是来自于谁谁谁说的。这是学术和迷信、学术和信仰之间最大的区别。4.还要有同情意识。比如说你看了康德的自传，你会同情康德，同情地去理解他为什么会写出三大批判，这来自于什么地方，什么东西会促进他，慢慢去同情他的生活，同情他的哲学立场。这种同情意识就是要进入他当时的情景中去。我读了一本书叫《亚当斯密传》，他生活的地方就是做各种各样的买卖，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这个“看不见的手”的论断到底是来自何方，就是他的生活处境。你让一个从来没有进入过市场的人不太可能写出这样的话。所以我们要把自己的理解、情感和作者联系起来。5.自觉按照学科基础，对于研究生来说，你的阅读是围绕你的学习性学习来展开的，还有一个学科问题意识。尽管你在看哲学书，但是你在做政治学研究，那么这个哲学书是围绕你的学科问题意识来展开的。这个时候你的阅读会更加专业化、生动化。
最后给大家分享一段话：“经典是人类最杰出心灵的存在方式，阅读经典是我们有幸向向这些伟大的心累讨教、交流、甚至结缘，这是人生莫大的幸福。各位读书人，让我们在经典中交到好朋友，谢谢各位！
金林南老师答同学问
目录
Dialogue 1（Mr.金&李）：关于如何组织读书会
Dialogue 2（Mr.金&阮）：关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
Dialogue 3（Mr.金&研究生学姐）：关于思想政治教育经典书目推荐
Dialogue 4（Mr.金&李溶）：关于日常思想政治教育、课程思政
Dialogue 5（Mr.金&纪）：关于阅读习惯
Dialogue 6（Mr.金&曹）：关于对思政专业的认同
Dialogue 7（Mr.金&孙）：关于阅读过程、阅读完整性、阅读信念
Dialogue 8（Mr.金&江）：关于寻找读书伙伴
Dialogue 9（Mr.金&李）：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前沿
Dialogue 10（Mr.金&博士生）：关于进入思政学科
Dialogue 1（Mr.金&李）：关于如何组织读书会
李睿：金老师，您好！刚才老师讲了自己也组织读书会，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我们思政专业的同学也在组织我们的“质文读书会”，也会请老师过来进行指导，我想问一下金老师是怎样组织自己的读书会，读书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进行？
金林南：我的读书会变化很大，早期主要是我带着逐字逐句读。第一本是《德意志意识形态》，读了一个半学期。这个阅读对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影响，这个阅读是开放式的，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后来我选择的是一些通识的文本，达成共识的可能性更大。比如，《社会学的邀请》。让所有人进入到这个情景中来，有基础的同学可以深入掌握，其他同学也可以入门。还比如翟学伟的一些著作，有许多的案例，学生很容易结合自己的感受进入情境，并在此过程中上升到学理的高度。其次，要提前准备，做好分配，要求同学用自己语言表述这一张的内容和疑问，要求每一个人领到任务的同学都要把心得写下来并且发到QQ群里，现在已经达到二三十万字。最重要的是要让大家积极参与，勇于用自己的话把阅读的内容讲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讨论。
李睿：这学期“质文读书会”共举办了三次读书会，参与的人越来越少，作为“质文读书会”的组织者之一，会有同学跟我说参加读书会收获很少，觉得意义不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回答他？我想听听老师对此的看法。
金林南：读书会根本的还是投入，读书交流是在学生投入的基础上才能进行深入地交流。读书会不是一个仪式，这是大家心灵交流的场所。我自己的读书会也会遇到学生很少的情况，我会运用各种刺激措施，比如报销书籍等措施，施加道德压力让大家积极参加。在交流过程中，每一位发言者要真正投入进来，通过你的表现让其他人受到感染。读书需要坚持，要长期阅读，读书是对人一生都受益的事情，初期的效果不是很明显，但是它终究会产生作用。声誉靠时间来积累，“质文读书会”开展了三年，还需要努力把它做好。作为组织者，要有毅力和责任，号召大家积极参与，这样读书会才会办得更好。
Dialogue 2（Mr.金&阮）：关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
阮文龙：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关乎到思政人自身的认同，也会影响到其他人对思政的认同。许多认为思政无聊，会不会是跟话语有关系？现今的时代与思政学科刚刚产生的时代，所用的话语应当是不同的，那么如何以话语回应这个社会呢？思政话语既要符合思政的语境，还要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冲击，那么它在当前应该做出怎样的调整？
金林南：思政话语的危机，根本上是政治话语的危机。现在很多思政的学术话语还是移植于红头文件。一个非常明显的权利结构在话语中展现。我们对于上面说出来的话已经习惯于这种话语结构，而这种话语结构的改变取决于政治开放，就是当民间的意愿能够有效地在制度上、官方的话语上得到有效回应的时候，我们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也会自然而然发生变化。现在的思想政治教育依附于中国整体的政治系统。此外，在信度条件下，思想政治教育从业者能干什么？是不是上面怎么说我们也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思政从业者的焦虑就在这里，都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说自己想说的。我们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不能说等政治发生了进一步的改革、革新，思政也会进一步的改革。我们思想政治教育从业者的能力够不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很多思想政治教育理论课的教师能力是跟不上的，但是也有好的。思政老师自己首先要有思想，才能让学生有思想。话语就是政治，它是权力的运行方式中决定性的东西。
关于“回应”，“回应”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当代中国意识形态领域对当代中国人的焦虑没有能力去理解。我们有没有为底层人民写过些什么东西？几乎没有，有的话也没有在大陆被出版。而马恩都写过，比如《英国工人阶级状况》，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大会上的演讲对世界各地的所有工人阶级的命运、未来都提出自己充满同情而又理性的分析。恰恰是在其他学科有这样一些认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要关注回应谁的需求、回应怎样的需求。国家不可能自动变好，需要人的努力。这位同学的问题意识是非常可贵的。思想政治教育从业者要树立自己真正值得投身于此的使命，可以做的有很多，而且现有的条件可以给我们提供发挥的空间。
Dialogue 3（Mr.金&研究生学姐）：关于思想政治教育经典书目推荐
研究生学姐：老师能不能推荐一下思想政治教育学科里比较经典的书目？
金林南：我关注如《传播学》、《人类沟通的起源》这类书。我们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更要关注精神交往的载体、渠道，那就是传播，是交往沟通的方式，包括它的历史。我还关注脑科学，人脑是展开思想政治教育、完成人类社会交往最重要的自然载体。我们不关心人脑的发展是不行的。我们要让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更具有科学化，如果仍然在传统的哲学思辨中打滚，这个学科是没有希望的。我们的基础理论当中有大量的僵尸概念，就是说出来不用，无论是在研究还是实践中，虽然看上去在逻辑上似乎很严密并且设计了一套体系之类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从其他学科上去看这个概念，但是一定要带有思想政治教育学科意识。比如说“政治人格”的问题，关于中国人的“政治人格”教育在传统中很多的体现出来，如《三国演义》中曹操、刘备的政治人格不断地对后世产生教育效应。还有秦晖先生的书，他对中国的经济、产权、土地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海外学者孔飞力的《中国现代国家的起源》，它里面提出了中国建设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命题，就是国家的组织动员能力。还有周雪光的《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中国治理的制度逻辑就与思想政治教育有联系，比如说中央布置的专项任务在落实过程中会打折扣，变成地方主义，这个时候会形成党对干部的规训，我们会发现对干部在内的思想政治教育在国家治理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手段。社会学中一些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理论资源是我们非常值得去借鉴的。思想政治教育本身的理论在面临着危机，因为它解释力严重不足。中国是一个政治教化传统特别悠久的国家，这种先天性的传统对现代政治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还在产生实际的政治效率。我们要对它进行研究，这个研究必须要放国家其他的政治空间的活动互动当中。
Dialogue 4（Mr.金&李溶）：关于日常思想政治教育、课程思政
李溶：金老师您好，我是来自15级思政的李溶，然后我之前在写一篇学年论文的时候写的是关于日常生活思想政治教育，做了一些自己的研究，但是呢，我在叶老师的指导下写的是有点抽象化的，还是有一点疑惑就是究竟在日常生活中应该具体怎么开展，而且有一个老师在和我交流的时候说：现在中国的高校师德师风问题很严重，他可能就是想做一个关于在高校教师间如何开展思政教育的问题，而且涉及了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本身教育目标里有个目标是情感、态度、价值观的目标，在教学的很多过程中，很多老师，特别是理科老师，他没有真正把这个目标落实，那么如何让他能真正把这个目标落实。然后还有一个是关于课程思政的建设的问题，课程思政的建设肯定会对我们思政的老师造成一定的冲击，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更好地去应对这个挑战呢？
金林南：对于日常生活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我觉得这个提法包括我在讲座中提到的隐性思想政治教育。日常思想政治教育被认为是隐性思想政治教育非常重要的表现形式，但是我认为它可能偏离了现代思想政治教育的使命、正当性，这个我们再说。我们谈课程思政，课程思政提要提，关键问题是这个时候它要传达的价值是什么？比如说：我是一门数学课，我的课程思政怎么来表现啊？你该不会说：学好数学是为人民服务之类的吧，肯定不会。课程思政可以表现为跟我们价值观有关系的：第一，数学作为一种科学，它本身的一种专业价值，这个学科本身的价值。数学的这种专业价值其实是需要老师具有数学哲学、文化的理解，就是数学文化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就是理解文化这个角度来说，比如说：中国的数学和西方的数学哲学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数学老师有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和背景？毕达哥拉斯和我们古代的数学家祖冲之，这里面表达了一种怎样的数学视角啊？这个是可以站在文化的角度，西方的数学价值观表现为一种逻辑视角，所以它是一种公理性的知识；我们的数学很多是利用性、生活性知识，很多数学是通过风水这种东西慢慢演化出来的，它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文化的视角，我觉得能把这个提出来就很好地完成了课程思政的任务了。第二，现代社会是一个统计社会，数学也讲到，统计乱统计也不行啊，数学应该遵循自己的精确性。关键是看这个老师是不是具备这样一种因自己的这门课程的专业所蕴藏着的价值，他能不能理解，如果没有但硬要去搞，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Dialogue 5（Mr.金&纪）：关于阅读习惯
纪晨毓：金老师您好，我是大一的，然后刚进这个专业的时候，我很认同您刚刚所说的教科书式的阅读，因为在高中的时候就是读片段之类的短阅读，像现在进入大学之后，都是整本整本地阅读，有的时候就没有静下心来阅读习惯，像读书的时候如果不写一些什么，读完之后就记不下太多东西，然后我也很困惑，因为我本身也是学理科的，有些专业术语我就很陌生，在读书的时候就比较吃力，想问一下您。
金林南：所以第一件事是改变自己读书时候的思维习惯，要尝试去记住它，这是错的，理解它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这一本书中我理解了一个观点，千万不要想把整本书的像应考一样记下来，那不是好的阅读，这是最低端的阅读，真正的阅读我觉得就是理解。对初学者来说在这么厚的一本书当中，你能够懂得了一个道理，我觉得你的阅读就是成功的，所以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很失败，不是，你只要读懂一个就很了不起了。第二个，一定要说，跟谁说？跟老师说。在这个阶段你是特别需要一个读过这本书的人，并且懂这个书的人他提供意见。我是特别强调本科生在大学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就是跟你这个专业最知名的教授、知识分子建立起深入交流，这个是最重要的，你看很多国外的大学教授特别乐意跟富有野心的年轻人交流，这种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灵感。我觉得如果在一个学校里，教授不跟年轻的本科生做交流，这个教授肯定是水分极大，因为真正有创造力的阶段可能就是本科生阶段。我最喜欢带的是中学生，然后才是大学生，研究生啊太痛苦了，这脑壳长的很厚，本科生会做一些富有冒险性的、富有冲击力的，对你的回答具有巨大的挑战，这个时候非常有趣的，所以我是建议你一定要和老师交流。
纪晨毓：还有就是有些任课老师会给出阅读的书单，往往这个书单会很长很长，不可能在一个学期全部读完，应该怎么样选择，读哪些？
金林南：如果你把第一本书读完，你很有可能还会愿意读第二本，你先去试一试，先去翻一翻，看一看那本书你读起来还可以，那你就读下来，读完以后你会尝试读第二本，实际上，老师开出的那么多书单当中，你能不能读1-2本，其实你作为中国的本科生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现在很多的本科生是做不到的，我现在在上一门《西方政治思想史》，我要求每位学生在上课之前先选择一本书，而且这本书必须是接下来我写的论文作业的读书报告，必须写这本书。国外布置下的任务是要检查的，我自己要读，读了以后才能检查，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过程，现在文科水可能就水在这个地方，可能就是开一个书单，这样读不读也不去检查，如果学生自觉性好一点真的去读，那么收益肯定比其他学生不止高出一点点。某位老师可能他真的是时间有限，工作量对他的承受力很大，中国的教师确实很疲惫，所以对你来说，要真正自主性地主动去读，坚持。
Dialogue 6（Mr.金&曹）：关于对思政专业的认同
曹伶雪：老师，我想问的一个问题是我自己专业的一个问题，通过我自己日常生活的感受，我感觉我们专业大众的认知度、理解度和接受度其实是非常低的，甚至是低到超乎我的想象。我想说一下我自己的一个经历，平时在家里的时候除了父母之外，比如说亲戚什么的他知道你在外面读大学，他首先会问你：你是学什么专业的，然后我会根据他的情况，其实我最多不是说我是学思政的，而是说我是学政治的，我出来是当高中政治老师的，他问你的专业其实就是想知道你未来想干什么。但是如果我在学校的这个范围，可能其他专业会问我：你是什么专业的，可能我会跟他说：思想政治教育，这样他对这个专业有基本的认知，但是近年我遇到了一件令我非常受冲击的事情。我遇到了一个路人，然后我们因为一些事情沟通了一下，他应该是在工作，我觉得他至少是有一点文化水平的，而且年龄也不大，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当时我们在沟通的时候，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你学的什么专业？我当时愣了一下，但我还是和他说：思政，思想政治教育，然后他回我的第一句话让我记到现在，他说：你这个专业找得到工作的呀？然后我当时心里面非常受冲击，但是我下一句话我就回了他，我说：我是念的师范，以后出来当老师，然后他就说：啊，女孩子当老师也挺好的。其实我和你说我是以为你对这个专业是有一定的理解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我们专业除了以后当老师，或者说考公务员，但是现在公务员对于专业的限制也没有那么多，只要有学历也可以去参加国考。这是半年前的事情，让我一直思考到现在，我到现在还在想如果说以后我再遇到类似的问题，比如说，他在知道我在学思想政治教育，如果他问到我以后要干什么，抛开我师范生这样一个身份，我以后有这样一个职业方向选择，我们应该怎么用别的专业能懂的方式来解释，或者说我可能本身对于自己专业的学科自信还不够，我希望在下一次不管是谁问到我的时候，我都可以说我是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的，如果你还不懂，我下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但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怎么去解释，所以会对专业的职业方向选择和思想政治教育本科阶段的选择会有一些困惑吧，这也是结合我自己的感受来说的。
金林南：思想政治教育作为职业的一个传播度，其实没有得到有效的传播，或者说，我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和我女儿一起看的，《爱情公寓》，胡一菲是不是思政的？如果在电视剧里出现这些，我想会对思想政治教育有非常好的理解，对你来说，第一个你首先问：你又没有上过大学啊？他如果上过大学，你知道你的辅导员是干什么的吗？就是我干的，那么这个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根本问题在于这个学生提出了一个非常深重的忧虑，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专业，要为社会培养一个什么样的职业，而且这个职业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似乎应该被大家所公知，那么我们现有的思想政治教育确确实实面临着专业知识职业化远远还没有达到从一个相对独立的，并且是具有相当高的专业门槛的那么一个职业，那么一个专业，这是我们面临的很大的一个困境，我给我们的本科生开过一个讲座讲专业素养，我们是大学新生嘛，讲讲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学生应该具备哪些专业素养，我觉得最重要的专业素养当然是有思想了，但有思想外面人听不懂的，有时候有思想被认为是神经病的代称啊，这个确确实实我们能不能忍受，你有思想可能不是因为你说自己有思想，你实际表现为你是有思想的，所以有时候我去电台做新闻评论人，他们经常会问我：金老师，你到底是从事什么的？那我说我就是思想政治教育的。
有时候，这个职业是通过一代一代的学生真正能够做出对社会做出贡献，才能得到大家的认知、认可。实事求是说这个专业很短，到现在为止还没累积起有效的专业社会资本，能真正奏效的，在我们国家当中著名的思想家、社会评论家、演讲家里头有多少是做思想政治教育的？如果我们专业的这类人才在社会公众、公共领域当中能够有自己的标杆性作用，我相信这个专业真正的认同度一定会提升，所以还是需要这个专业的从业者能够适应现代社会文化，所以这个国家未来的政治发展当中，我们能不能，按照我的理解是在政治生活当中通过语言，通过思想的博弈，展开政治竞争，能不能真正建立起这种精神。我很痛苦的一点是，在辩论队里很少见到思政的学生，我到现在一共培养了大概3个是在河海大学辩论队里的，我认为这种语言思想，现场的这种对答，应该是思想政治教育核心的内容，你在价值观当中最重要的载体就是语言啊，语言背后就是你的思维啊，思想政治教育首先第一个要素就是要有思想，那么还有教育呢，你要能够说服他，要有耐心，这些都应该是稀缺人才，如果你真的是有思想的，而且是懂政治的，而且是有教育能力的，如果你是父母，那你的孩子就是很幸福的。我觉得我的女儿就很幸福，因为我每天都和她共进晚餐，共进晚餐的时候每天有主题，比如：今天我们讨论的是自卑，什么情况下叫自卑？第二天我们讨论性格和命运，每天的讨论她都很乐意，以后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每天都能让我们周边的人从日常生活中抽出来，去思考这些问题，我觉得很好，这种交流比心理治疗重要得多，有的人愿意和你聊就和你聊，有的人就不愿意和你聊，我觉得思想政治教育者应该成为公共舆论的领袖，让很多人愿意倾听你的意见，这个时候你绝对不会再在意我到底是学什么出身的。我以前是学思政出身的，我是学政教的，我当时死都没想到我会学这玩意儿，89年高考出问题了，我本来是上人民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后来服从到师范类去，对我来说很痛苦，因为中学时代最讨厌政治老师，胡说八道，后来慢慢的自己想办法，所以人家问我学什么的，搞什么的，所以我是觉得毫无心理禁忌，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当你走向社会的时候，你就再也不顾及这个的时候，我觉得你学的是到位的。
Dialogue 7（Mr.金&孙）：关于阅读过程、阅读完整性、阅读信念
孙乙田：从大一到大四，我学习了不少课程，而这些课程许多是以写读书笔记的形式完成的，到了毕业季，又是以一篇毕业论文作为大学四年的终极考验。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已经很难分清哪些是自己的观点，哪些是我读书所借用的观点。读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听众，一个学生，而书的作者是一个演奏者，一位老师，我阅读书的过程就是一个被说服和征服的过程。虽然对书的某些内容会有所质疑，但大多数情况下，是我改变原先的见识，接受书籍作者的熏陶。柏拉图在《伊安篇》中曾经这样评价听众与诗人，他说，“听众是最后的一环，这些环从一块原始磁石得到力量；你们颂诗人和演戏人是些中间环，而诗人是最初的一环……每个诗人都各依他的特性，悬在他所属的诗神身上，由那诗神凭附着。”阅读的过程也是类似的，读者是最后的一环，读者的观念许多是基于对作者的模仿。当我对一些事件发表看法时，不自觉地会引用那些作者的观点，但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并没有费尽心机去思考，我只是把那些经典作家的嘴安放在自己身上而已。因而，我很想知道，如何在阅读过程中保持自身的清醒和克制，学会以自己的观点说话？
金林南：一直读一本经典的书，你是不太能走出来的，因为这些有思想深度的书一定会让人着迷的。我以前也是迷一本经典，迷到了不可抑制的程度，后来换了一本经典读，就发现可以换个视角。我可以肯定地说，你这样读书已经是很好的了，这个阶段是很幸福的，但也要学会找另外一个人对话，拉开距离，读另外一本书，学会转移，再慢慢有自己的看法。你的阅读质量已经很高了，不要否定自己。
孙乙田：想问问关于读书的完整性。每个人读书是具有自己的“前见”的，勒庞在他的《乌合之众》里认为种族、传统、时间、政治和社会制度、教育等都是影响人们意见形成的准备性因素。那么在大学里，一个人的专业与一个人的视角也是紧密相关的。经过了许多阅读训练的我们，在产生一个观点以后，会运用各种资源去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性；在肯定了一个作者的观点以后，会把类似的观点或者说延伸的观点也纳入自己的体系；人们对同类书籍的喜好，就像对某一类食物、某一类音乐的喜好一样，是有方向、有趋势的。而对于那些与自己观点相反的意见，我们会假装听不见，或者固执地用自己强化过的观点去排斥它。那么，我们要如何克服自己阅读“前见”的惯性，去接触更多不同的观念，获得阅读的完整性？
金林南：要克服阅读的前见造成的对自己的阅读所造成的支配性和约束性的影响，我特别主张跨学科、多学科读经典。比如说中国传统的道德思维，这样的思维道德本身就是我们的习性，是我们中国人的一些日常习性，看什么人都是用到的思维来评判，是不是好人，是否会为人处世。而要突破这个惯性思维，就要进入到不同的意见当中，而这又主要看个人的理性的自觉力量有多大。放弃一种信念是很痛苦的，我的学生说：金老师你让我太痛苦了，颠覆我本来的想法。让知识和信念发生变化，确实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知识的更新，观念的解放，就是要在这个过程中完成，没有别的方法。就是要继续阅读，继续思考，并和人交流。沟通和交流对于顺利完成这种更新是非常重要的
孙乙田：不同于那些可以考研、保研的同学，作为一名师范生，我们以高中教师作为自己的职业。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在工作中的状态和在大学学习中的状态是很不同的，如果不以学术为业，不处在一个学术氛围浓厚的环境中，我的阅读动力、专注力，甚至阅读的兴趣都会有所削弱。除了工作环境因素，手机里丰富的娱乐应用更是占用着我们的业余生活。那么，如何在一个非学术的环境里，保持自己读书的信念呢？如何克制身边的诱惑，始终恪守自己的向学之心？
金林南：你要设定好老师的标准，不仅要让学生满意，也要让自己满意。如果对自己认同都不高的话，那你职业的认同度也会很低。作为老师，观念知识的变化更新，吸取新知识是基本要求。克服职业倦怠，脱离无聊的感觉，一定要有人生信念：我必须要不断吸取新的知识，不然我会被抛弃掉，学生会教育你的。我的很多知识都是学生教我的，他们提出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忙是忙，但你真的没有时间读书吗？肯定是有的，码头工人都是有时间读书的，关键是你是不是有这种读书的人生需要，人生信念？你要塑造一个什么样的老师？老师走上讲台，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让自己在上完课后感到很愉悦。我上课很高兴，输出了自己的想法，有新意的东西，我自己都觉得很得意。我觉得老师讲课的大脑要处于高度的运转，高度的劳动状态，没有这个，每天处于那些不需要脑力劳动的事物对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Dialogue 8（Mr.金&江）：关于寻找读书伙伴
江蕙嫔：读书氛围缺失，以及读书伙伴的难寻该怎么解决？
金林南：身边老师就很多，一定是有的，华东师范大学已经是中国大学的思想重镇，华师大的老师已经够开明了，你一定要有勇气，勇敢迈出第一步。老师是特别愿意回应那些上进的学生的，学会利用身边的教师资源。身边的同学很难给你很多高于你的见解，大学就是精英主义原则，不是日常社交，而是知识主义的精英主义。你只有跟比你强的人，比你高的人沟通交流，向他请教，才是最有效率的。这所学校这么多的资源，你不运用，我觉得你真的是太浪费了，并且直接沟通，还可以锻炼思维与表达。
Dialogue 9（Mr.金&李）：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前沿
李睿：如何把握思想政治教育前沿问题，通过什么渠道可以把握？
金林南：前沿问题就是基础理论的问题，所有的应用型研究都其实不太构成前沿性问题。比如说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看上去很前沿，但它的理论工具，立论的依据其实就是老调。它还在用非互联网时代的思维来思考网络时代的思想政治教育。所以这种研究不是很前沿的，它是在重复老调。这个学科最大的窘境就是没有基础理论的滞后，没有自己的哲学，没有自己的学科信念。它的信念是依附于某个东西的，所以我们只有政治性语言，没有哲学性语言。思想政治教育已有的应用型研究由于基础理论自己的哲学信念和学科思维方式没有真正形成，所以不构成学术前沿问题。它们不是学科、学术的前沿，而是解决实际工作的那些节省问题。所以要真正进入思想政治教育，就要关注基础理论的研究。基础理论好在研究者不多，阅读文献是可以找得到的。很多人不愿意研究基础理论，没兴趣，因为不来钱嘛！出户很慢嘛！很多人愿意研究的是热门的问题，流行的问题。所以我经常说有些人的研究是见光死，刚写出来，热点已经过了，然后研究就没有意义了。研究基础理论的话，我觉得你的阅读范围反而更精准，好锁定范围。当然，不要心怀太高的期望，但是它的理论性不足，并不意味着可以不看它，我们的策略是必须去理解它，在其基础上研究他。你可以对这个学科有鄙视，但请提前了解它究竟在做些什么。
Dialogue 10（Mr.金&博士生）：关于进入思政学科
博士生学长：因为工作原因学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在写论文过程中，非常苦恼，没有知识储备，感觉学术话语也很困难，有没有什么捷径，能迅速进入这个学科？
金林南：没有那么多你想象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话语。因为它不像哲学，不像政治学这类学科比较成熟，有一套已经经历好几代人运用的工具箱，包括方法，依据，基本概念等。思想政治教育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余年，而且这个历程当中，大量的都是在意识形态当中逐渐在修订、变化，还没有形成一套庞大复杂的概念，我们可以看到思想政治教育教科书中涵盖很多问题。最值得你去追问的应该是关于这个学科的基本提问方式、基本理论。同样一个问题，哲学可以设问，政治学可以设问，思想政治教育也可以有自己的设问，这就是基本提问方式，还涉及到基础理论。基础理论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累积，这些累积包括东北师范大学张澍军等人的研究。他们从哲学角度对思想政治教育基础理论做了一些研究，像武汉大学的杨威的《思想政治教育发生论》等，他们就是追本探源。只要有想法，说清楚就可以，你不该这么学术不自信的，思想政治教育这门学科，你觉得外行没关系的，但你可以写得生动，我现在最讨厌的是胡说八道，就是把教科书上的概念堆积到这博士论文当中。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不如用一种散文的笔法写写，你只要把社会现象描述清楚了，你就很了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博士论文选题是什么，有没有不同的路径去创造创新。思想政治教育的程式化，就是我们说的套路化太多了，而且有些套路是无效的，自己钻进去出不来的。所以对你来说真的不需要有太大的顾忌，只要有自己的想法，讲清楚，就可以了，而且尽可能地，我认为是，生动和实践在你的论文中表现出来。我们现在很多的入门还是跟实践隔离开来的，这很难看。
小结之谈
孙乙田：金林南老师好，其实我读过老师的著作《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范式的哲学沉思》，读过之后对思想政治教育有了完全重新的认识，今天听老师讲话，也觉得是文如其人，说话与写作一致，批判问题犀利而又尖锐。老师谈到的僵尸概念也指出了思想政治教育的一些问题。您是一个知行合一的老师。您在河海大学也有在主持读书会、辩论会，希望我们的读书会以后也可以向老师请教。老师的语言形象而又幽默，“读书不同于吃饭，是越读越起劲”比喻形象，“只有精神生活无聊的人才会觉得思想政治教育无聊”，也确实是这样。
老师最让我敬佩的一点就是您对思想政治教育有一个自我建构，很多同学接触到思想政治学科后，对它的地位，对这个学科的认识还是初步的，对思想政治教育是有排斥的，没有真正确立自己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学生的身份。您以前是讨厌这个学科的，现在却为它开辟了一种新的解释学上的路径，非常可贵，希望以后可以继续拜读您的著作。
关于同学们今天讲的内容，我发现主要是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学科方面的问题，也有对思想政治教育社会处境的询问、读书会的事宜，有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关注以及对经典文本的询问，有对专业职业困境的疑惑，还有对前沿问题的思考。大家都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您也做出了丰富的解答，真的非常感激你的到来，谢谢！
金林南:也谢谢你们！很高兴和各位做这次交流！
消息来源：华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